品味诗歌中的心理描写

　　品味诗歌中的心理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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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理描写是指为了刻画人物性格对处在一定环境中的人物内心活动的描写。作者运用心理描写揭示人物的内心世界，表现人物丰富而复杂的思想感情，突出作品的主题思想，刻划人物的性格特征，揭示人物的身份、境遇。心理描写在诗歌里，除了直截了当表露心声以外，作者还可以间接地表现人物心理世界，如人物内心独白、梦境幻觉、景物描写、意识流等等，下面，我们就这几点作些阐述。

　　一、借助人物的内心独白来描写心理

　　内心独白是指规定情境中人物（演员）在自己内心即兴地产生出无声的内部语言，在心灵中自我对话，生动灵活地再现人物的思考判断过程的思想活动。

　　内心独白能使人物酣畅淋漓地倾吐肺腑之言。例如屈原的诗歌《山鬼》采用山鬼内心独白的方式来塑造美丽、率真、痴情的女主人公形象，描写她由喜转悲的心理历程。

　　第一节写山鬼换上新装折把鲜花自信赴约。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这8句大意是：深山深处呀有个人儿哎，薜荔为衣哟女萝的飘带。含情的眼睛呀多好看的微笑，你呀你爱慕我，是喜欢我美丽苗条？套上赤色的豹，跟着花斑的狸,辛夷木香车哎飘桂旗。换上石兰衫子呀系上杜衡，采一束鲜花要去送给心上人。镜头由远及近，拍出独处深山的特定环境中的神女的倩丽，女郎想着和恋人相见时的欢乐，看着自己含情微笑的面容，表现出她沉浸在爱情的甜蜜、喜悦之中的心境，又活画出她的天真和妩媚。我们可以从山鬼出发时选换了服饰，驾车去会所思的动作“乘”“结”中，看到她对待这次相会的认真态度、喜悦心情、爱美心理。

　　第二节写山鬼焦急等待爱人。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采三秀兮於山间，石磊磊兮葛曼曼。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这12句大意是：我在幽翳的竹林里见不到天光，山路又险阻哪——莫非我来迟了？独个儿伫立在山顶望呀望呀，只看见白云在底下缭绕。白日里深沉幽暗却如同黑夜，东风吹来雨神到漫洒露霏霏。惟其灵魂贪恋安乐忘记归去，年华迟暮有谁能再使我欢快？深入山间去采撷益寿的灵芝，崎岖的山路难行葛藤缠满山。怨恨我的所爱却不见你归来，你也在想念我啊身儿不得闲。山鬼在风雨交加的环境中，设想所思仍然眷恋着自己，这就凸显了她自我宽慰、耐心等待、无可奈何的心理，让人觉得她的亲切可爱、忠于爱情。

　　第三节写山鬼希望彻底落空。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廕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雷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又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这7句大意是：山里的人象杜若散发着幽香，喝着山泉休息在松柏树荫下，念你想我的心思又感颇可疑。雷声隆隆狂暴的大雨纷纷下，猿声凄凄抒衷情哀怨满夜空。风声飒飒树枝摇萧萧红叶落，思念你我的所爱心头徒伤悲。恶劣的环境衬托出山鬼糟糕透顶的心境，山鬼对于“君”的爱产生了怀疑，所以满心的喜悦化为忧伤、孤独、凄凉、抱怨，在在思念中苦苦挣扎。

　　山鬼内心世界脉络是这样的：⑴渴望浪漫美好爱情（欢快）——⑵怀着希冀寻找情人（懊恼）——⑶凄凄离去而为失约辩解（哀愁），作者用内心独白的方式展示了主人公复杂而微妙的贤淑而多情的心理。这其实是写屈原希望得到楚怀王的爱戴，这正如《毛诗序》说的“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作者希望通过巫山神女的形象描写来表达他的心志，他一直希望楚怀王为他的真情所感动！但是事与愿违。

　　山鬼采用了“直接内心独白”的方式，不要作者介入其间，而不像“戏剧性独白”那样直接从人物到读者，有一批假想的听众。戏剧性独白所表现的意识深度是有限的，也不像直接内心独白那样毫无保留。

　　二、借助梦境幻觉来反映人物心理

　　梦境是指睡眠时通常不自愿的状态下产生想象的影像、声音、思考或者感觉的虚构的情境。诗人苏轼在《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中借助梦境来表达自己对亡妻王弗的怀念，那“小轩窗，正梳妆”典型的夫妻恩爱幸福生活片段，在梦境里虚构了美妙境界，这真令人难以忘怀。

　　诗人李白(701--762)到了长安，任了个侍御闲职。当时的最高封建统治集团昏庸腐败，李白不甘趋炎附势,招致了权贵的谗毁，不到三年 (公元744年)唐玄宗以“赐金还乡”为名，把他赶出了长安。天宝四年秋 (公元745年)，他由东鲁南下准备再游吴越故地时写下诗歌《吟游天姥吟留别》留给友人，以表其心情。

　　以“梦”字为线索，展现了“入梦缘由→梦游历程 →梦中仙境→梦醒时分→醒梦留别”行文的思路（“山形”似的情节）。诗人在“入山情景”中用了一个非常传神的字“飞”，来写速度之快，正表现了诗人心情的急切、轻松，一夜间飞过镜湖、飞到剡溪，且又有明月相伴、相随、相知、相送，真够罗曼帝克的，然而这些又是非梦难以实现的。

　　诗人描写“登山情景”表现了作者登得心情愉悦，行旅艰难，便如青云，直上九霄；途中又有半壁的旭日、啼叫的天鸡，绘声绘色，境界特有。正当迷恋缤纷的山花时，天忽然黑了，熊在咆哮，龙在吟啸，山石、泉水、深林、峰峦都为之发抖，再加上青云欲雨，水雾缭绕。场景步步变幻，梦境步步延伸，随迷幻的色彩步步加浓，仙人们举行盛大聚会，仙境辉煌，众仙欢乐，让人心往神驰，梦境达到了至高点，诗人的幻想也到达了极致。联系仙境前的昏暗与仙境出现后的光明，细作比照，这就含蓄地表现了诗人向往个性自由、讥讽现实的心理。

　　“梦醒时分”的李白身躯直坠深渊，心绪一落千丈，哪有“欢乐”可言。正如朱自清先生《荷塘月色》中说的：“欢乐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那样，从“现实→梦幻→现实”经历来看，所有的梦都破灭了，在低徊无奈失望叹息中吟留作别。

　　巴甫洛夫说：“做梦是一种痕迹刺激，并且大都是陈旧痕迹的兴奋。”李白正因为受到了权贵的诋毁“刺激”，“陈旧痕迹”不时地会搅扰诗人的思绪，所以形成了梦境也属正常。但是李白能够借《吟游天姥吟留别》来排遗内心的悲愤，他对世俗权贵的蔑视，对封建现实的憎恶，对理想世界的追求，清晰可见。

　　像李白这个记述梦境的诗人还有宋朝诗人陆游，他在《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中写道：“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诗人迷迷糊糊地梦见，自己骑着披着铁甲的战马跨过冰封的河流出征北方疆场。这是诗人现实中的理想在梦中的体现，诗人眼睁睁地看着“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借助“梦”来表达自己惆怅心情，对南宋王朝憎恶之情——万千豪情，满腹才华，却未能在现实中施展，收复失地的理想落空，也淋漓尽致地表达了诗人的英雄气概，这也是南宋一代仁人志士的心声。

　　三、借助景物描写来衬托人物心理

　　景物描写，是指对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中的风景、物体的描写。作者往往运用景物描写或者像高尔基在长篇小说《母亲》中写的“严寒干燥的空气紧紧地包围住他她的身体，直透到咽喉，使鼻子发痒，有一刻工夫使她不能呼吸”那样渲染气氛，烘托人物心情；或者像朱自清的抒情散文《荷塘月色》描写一幅恬淡朦胧的荷塘月色图来抒情感情。诗歌中的景物描写也如上面两例一样来表现人物心理活动，但是往往表现较为含蓄些。下面结合杜甫的诗歌《月》来看看景物描写与人物心理描写之间的关系。

　　万里瞿唐月，春来六上弦。时时开暗室，故故满青天。

　　爽合风襟静，高当泪脸悬。南飞有乌鹊，夜久落江边。

　　诗歌的大意是：运行万里而来的瞿塘峡的月亮，今春以来已经是第六次出现上弦月了。月光常常照亮我幽暗的居室，同时洒满无垠的蓝天。月光静静洒下，凉爽透过衣襟，格外宜人；月亮高高地悬挂天空，空自对着我挂满泪痕的脸，竟无动于衷。有一只南飞的乌鹊，在月下盘旋良久，无枝可依，只好落在江边。

　　杜甫的律诗《月》为大历二年（767）六月初旬所作。安史之乱后，杜甫一直在西南一带漂泊，此时正困居夔州。

　　首联用“万里”为读者展现了一个空旷偌大的背景，太空挂着一轮孤月。这含蓄地表达了诗人孤独寂寞、思念家乡的心理。“六上弦”从时间的角度写时间之久，与尾联中的“夜久”相呼应，含蓄地表达自己对安史之乱长期在外漂泊的厌倦感。

　　颔联用具有节奏美的叠音词“时时”来写月亮很有人情味，慷慨地照亮了诗人的房间，同是一轮明月，寄寓着两地的思念，形成一种清丽深婉、寂寥苦思的凄清氛围，它频繁的出现惹起作者的凄清孤独、思乡之痛。

　　颈联用“爽”字描写月亮“清朗”，清爽的月光透过衣襟，诗人照应题目“月”，在此变被动的“月”为主动，给诗歌注入了“新奇感”—— （月）“高悬当泪脸”。 颔、颈两联，第3句与第5句相接，写出月亮的殷勤多情；第4句与第6句相接，写出月亮的清冷疏远。触景生情，思情的悠远绵长与月夜的孤独寂寞，相织相融，泪水不禁涌出。

　　尾联化用曹操《短歌行》的诗句：“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暗喻自己到处漂泊，无处栖身。这一句写南飞的乌鸦急于回归，疲倦地落在江边栖息。由鸟及人，联系诗人自己，一生颠沛流离，如鸟一样漂泊不定，经常远离故乡远离亲人。天下百姓何尝不是如此。

　　全诗以明月兴思情，使读者不觉之间与之同悲共泣。

　　四、借助“意识流”来表现人物的复杂心理

　　意识流是指作家的思维活动冲破理性如一股切不开、斩不断的流水，不受时间和空间的束缚而进行创作的本能。意识流凸显超时间性、超空间性、纯主观性、自我性、内在真实性、复杂性的特征。古代诗人他们虽然不懂什么叫“意识流”，但是他们作品中意识流动往往表现为无意识行为，也耐人寻味。

　　李白与友人岑勋在嵩山另一好友元丹丘的颍阳山居为客，三人尝登高饮宴。李白在汉乐府诗篇《将进酒》中运用了“意识流”手法，叙写了酒宴的实况，从三个层次（悲痛——欢乐——愤慨）表现了他复杂的内心活动，下面，我们来细细品味品味。

　　⒈悲痛。李白用夸张句“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表达了自己因搔首顾影而产生的悲伤之情，用夸张的手法写在“朝”“暮”之间，由青春变衰老，悲叹人生短促。联系前面的句子“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来看，我们发现作者以黄河的伟大永恒来反衬人生命的渺小脆弱。沈德潜评价李白的诗歌说：“此种格调，太白从心化出”，可见其颇具创造性。

　　⒉欢乐。李白在五六两句来个逆转：“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由“悲”及“欢”，纵情欢乐。从此直到“杯莫停”，诗情渐趋狂放。正如他在诗歌《梁园吟》中的那样“人生达命岂暇愁，且饮美酒登高楼”，“及时行乐”的思想自然流露。用“金樽”“对月”的形象语言将饮酒诗意化了，还乐观地肯定自我的人生价值：“天生我材必有用”，他不但从消极的怀才不遇的阴影里走出来，而且渴望积极用世，希望“长风破浪会有时”。他豪情满怀，希望再“烹羊宰牛”，喝上“三百杯”。

　　⒊愤慨。李白手持酒杯，高歌助兴，“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用歌曲把酒宴推入高潮。“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钟鼓馔玉”是指古代富贵人家举行酒宴时鸣钟列鼎，美食如玉，歌舞助兴，以示富贵。但在诗人眼里却“不足贵”，他渴望的是“但愿长醉不复醒”，像善饮的陈王曹植那样留下千载美名，这似醉话，实属无奈，抒发了内心的激愤、沮丧、痛苦之情。也就是在42岁（公元742年）时，得到唐玄宗召他入京的诏书，李白竟欣喜若狂，写下了“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豪言壮语。而此时的李白，因受到朝中权贵的排挤，不得不放弃官宦生涯，在他的诗作《行路难》中写道“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长久积郁在胸的不平之气，一下子喷发出来，这才是李白的真性情。

　　这首置酒会友的巅峰之作“劝酒歌”句式长短参差，气象不凡。作者以人物的意识活动为结构中心，围绕人物表面看来似乎是随机产生，将人物的观察、回忆、联想的全部场景与人物的感觉、思想、情绪、愿望等交织叠合在一起加以展示，将情感与文思拧在一起如同狂风暴雨势不可挡，把冲天的激愤之情化做豪放的行乐之举，淋漓尽致地抒发“怀才不遇”的诗情，鬼斧神工，收放自如。

　　我们从上面的几个范例看来，变换角度来品味诗歌的心理描写，能够更为深刻地把握作品中人物的思想感情。我们也可以打通不同文学门类的界限，鉴赏其中人物的内心美，把握作者的创作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