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词中的“唱美女”与“美女唱”(苏教版高一必修)

 花间词中的“唱美女”与“美女唱”
顾银乔（原载《语文新圃》2009.3）
花间词派是晚唐南北朝时候的主要流派之一。花间派的代表人物有温庭筠、韦庄、牛希济、欧阳炯、李珣等，该流派词风香艳秾丽，常常堆砌华丽的辞藻，然而感情比较空洞。花间词大多是表现了男女感情方面的内容，有写离愁的，有写闺怨的，有写思妇盼夫的，有写征夫怀乡的等，总之离不开卿卿我我、悲欢离合，离不开永结同心、白头偕老，离不开海枯石烂、同生共死、相思终身的缠绵悱恻。不过，也有像李后主那样思念故国、回忆当年繁盛、悔恨没有珍惜美好时光的作品。当然，前者的比重要大得多，而后者的思想境界和感情要比前者更进一层，词的意境也要开阔得多。
本文要阐述的是花间词中的“唱美女”与“美女唱”（此系湖南师大赵晓岚语）的现象问题。那么，什么是“唱美女”与“美女唱”呢？
“唱美女”是指词的内容方面而言的，花间词大多数表现了美女们的思想感情，如闺怨、思妇、怀春等，而“美女唱”则是指表演的形式问题，即演出的美女，也即以美女唱美女，是花间词的一个重要特征。
一般来说，“唱美女”是比较容易理解的，因为这些词的内容都与美女有关，也就是说，这些词直接表达了美女们的内心世界和真实感情。例如韦庄的“说尽人间天上，两心知”“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还有“残月出门时，美人和泪辞”“垆边人如月，皓腕凝霜雪”“泪沾红袖黦”等等，此外，还有薛昭蕴的《离别难》、欧阳炯的《凤楼春》等，他们的词内容和风格大致相同。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词都有一个共同的奇怪现象，那就是男人替女人说话。古时候能够写诗赋词的大多是男人，当然也有像李清照那样优秀的女词人，但毕竟是极少数。那么，这些男人为何要热中于写美女呢？大概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
其一是卖点。词，也称曲子词，与我们今天所谓的歌词差不多，写好以后还要谱上曲子去演唱的。既然要唱给别人听，其实就是唱给大多数的男人们听的（女人极少有享受音乐的地位和权利），因此，就需要有一定的卖点。那么什么内容最有市场和卖点呢？显然，把美女们的内心世界和私人生活披露出来，自然最有卖点，最受人关注。按照一般的大众心理，谁不想窥探一下美女们的内心所思、所念、所想呢？就是到了今天，美女明星们的一举一动仍然是公众和媒体的追踪热点。所以，当时的词人们就看准了这个永久的市场和卖点，才热中于写美女、唱美女的，也才热中于替美女们说话、替美女们流眼泪的。
其二是源泉。替美女说话的词人，也大致是一些落托、颓废的文人，他们大都在仕途上遭遇挫折，功名与己已经没有希望，于是就变得非常消沉和颓废，有的人就整天沉湎于妓女之中，与她们卿卿我我生活在一起，感情也非常深厚。因此，他们也非常了解妓女们的生活状况和思想感情，为她们说话，替她们鸣不平，同情她们、爱怜她们都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况且，唐宋时期的文化生活还是比较开放的，词人们与妓女混在一起也是很普遍的现象。这就为词人们创作“唱美女”的作品提供了生活的源泉，使得这类“唱美女”的词作，源源不断地被生产出来。
其三是免祸。那些词作者们也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就是有满腹的牢骚也不敢发作出来，免得因“议论朝政”而落个杀头的下场。这样的事例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无须举例。因此，他们就尽量避免流露自己的真实思想感情，以免遭受飞来横祸。还是替美女们说说话、流流泪保险安全。在这样的思想支配下，他们自然都乖乖地靠向美女们身边，为她们代言，为她们倾诉。这才出现了这么多的“唱美女”之作。
至于“美女唱”只不过是一个演唱的形式问题。有了好的词作内容（“唱美女”的题材），由谁来表演？这也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因为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能够欣赏音乐听演唱的人，大多是男人（女人社会地位低下，而且一般的休闲娱乐活动都在公共场所，女人们也不便参加），男人们工作时间，特别是在官府做官的人，一般都要严格遵守封建的道德规范，装模作样的，一天下来很有点累，就特别需要到娱乐场所去放松放松。要放松，最佳的途径就是听美女们唱唱歌，看美女们跳跳舞。一则可以散散心，解解闷儿，二来能饱饱眼福养养眼。古人说，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手执红牙板，低吟浅唱：杨柳岸，晓风残月……暗送秋波，楚楚动人。这样才能打动人，才能博得男人们的爱怜。如果有这么一首“唱美女”的好歌曲儿，让一个满脸横肉的关西大汉手拿铜琵琶、铁绰板来混声混气地嚎唱，说不定会把台下的观众统统吓跑的。这里有一个小故事：
据说北宋年间，有个叫李廌的词人，有一天，他的朋友给他推荐了一位很会唱歌的老头，嗓音也不错。结果李廌一点也不喜欢，不仅不给对方面子，还写了一首词表示抗议，这首词是这样写的：
“唱歌须是玉人，檀口皓齿冰肌，意传心事，语娇声颤，字如贯珠。老翁虽是解歌，无奈雪鬓霜须，大家且道是伊模样，怎如念奴？”
意思是说，唱歌（特别是唱给男人们听）的事情，一定要年轻女子，唇红齿白，冰肌玉骨，燕语莺声，嗲声嗲气，才动人。这个老头虽然很会唱歌，只是他满头银发和胡子，看到这个模样，谁会喜欢？哪里比得上念奴的形象？念奴是唐代著名的女歌唱家，不仅歌唱得好，而且模样也长得特别好看，大家都喜欢她。
其实，这种情况在今天也差不多，打个不一定恰当的比方：一边是满脸络腮胡子的男歌手帕瓦洛蒂的严肃音乐会，一边是当红女歌星宋祖英的独唱专场演出，让男观众们自由选择地方，我估计有很多人可能要去听宋祖英的，即使有些人开始稀奇帕氏的名声，也可能最终会被那女子的娇媚声音吸引过去。好歌加美女，对于休闲的男士来说，是最完美不过的事情了。
因此，“唱美女”的歌，最合适“美女唱”。唐宋时代的这个现象，如果放到今天，也许同样会有这样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