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语文首页 -> 外国名著 -> 好兵帅克 -> 好兵帅克历险记(二) -> 在线阅读

第三章 帅克在基拉利(3)

小说:好兵帅克历险记(二)   作者:(捷克)雅·哈谢克   更新时间:2012-10-10 15:40:18   阅读次数:

  "绝对没有,"帅克作证说."没有任何人说过您可能往坏处想的话.一个人感到自己受了侮辱,样子总是显得很难堪的.有一回,我在‘地道,夜咖啡馆里,和人家一块儿聊起猩猩来了.那次还有个水兵跟我们坐在一块儿.他说有时很难将猩猩和长络腮胡子的人区分开来.这种猩猩的下巴颏上长满了毛毛,象......象......他说,‘好比说,象坐在旁边桌子上的那位先生.,我们都跟着他把头掉过去,那位大胡子先生起身冲着水兵走过来,‘啪,的一声给了他一个耳光.水兵抓起啤酒瓶,一家伙把他的脑袋开了瓢.大胡子倒在地上,晕了过去,水兵跟我们分手了,因为他一看到把那位先生打死了,马上溜之大吉.后来我们把那位先生救活了.这我们可真不该管,因为他一醒过来就立刻给巡警打电话.虽然我们与他的事毫不相干,警察还是把我们大伙儿全带到警察所去了.在所里,他一口咬定我们把他当猩猩,一个劲儿谈论他.他老是这么说.我们说没有的事,我们根本没说他是猩猩.他一个劲儿说我们说了,他亲耳听见了.我们请求警察所长替我们向他解释清楚.所长也好心地向他作了解释,可他根本不理这个茬,说所长跟我们一个鼻孔出气.所长就叫人把他关了起来,让他清醒清醒,我们准备回到‘地道,咖啡馆去,可是没去成,因为我们也被投进了监狱.您瞧,班长先生,一点点不值一谈的芝麻大的误会也能惹出事儿来.一位奥克洛赫利采城的公民,在布罗德有人管他叫老虎蛇,他觉得受了侮辱.当然还有些类似的词儿,但也并非什么绝对该惩罚的词儿,比方说,我们要是对您说您是只麝鼠,您能为这话生我们的气吗?"

  押送班长吼叫起来.不能把这叫声称做吼叫.这是一种表示义愤的凶猛吼声.狂怒和绝望的嚎叫汇集成的强音.神父鼻孔里发出的尖细哨音为这个音乐节目进行伴奏.

  押送班长在这凶猛吼叫之后,陷入完完全全的消沉状态.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他满眶泪水,毫无表情,两眼直盯着远处的森林和山脉.

  "班长先生,"志愿兵说,"您现在凝视高山和芳香的森林的样子使我想起了但丁的形象.您也是诗人那样的高贵的脸庞,温和善良的心地,气度高雅的动作.请您别动,就这么坐着,您这姿势很美!神情高尚.毫无矫揉造作与倨傲之势,眼瞪瞪地望着原野.您肯定在想着,等到春天来到,这荒凉的原野就会变成鲜花绿草的地毯,该是多么美丽啊......"

  "小溪环绕着地毯,"帅克插嘴说,"班长先生舔着铅笔,坐在树墩子上,为《小读者》杂志写诗."

  押送班长处于毫无表情的冷漠状态之中,志愿兵却硬说他在一次雕塑展览会上看到过班长的一座头像.

  "请问,班长先生,您没有给雕塑家史都尔扎(捷克著名雕塑家.)当过模特儿吗?"

  押送班长望了志愿兵一眼,忧郁地说:"没当过."

  志愿兵不吭声了,笔直躺在椅子上.

  押送兵和帅克在打扑克.班长沮丧地在一旁观看,甚至还发表意见说帅克的爱司出错了,不该出王牌,到最后甩牌能得七分.

  "从前,"帅克说,"酒店墙壁上都有一些专门对看牌人写的标语.我还记得一张,是这么写的:‘看牌别多嘴,小心挨顿捶!,"

  军用列车进站,马上要检查车厢了.火车停了下来.

  "没错儿,"志愿兵眼睛逼人地瞟着押送班长说,"检查官已经到了这儿......"

  检查官进了车厢.

  军列指挥官是由参谋部指派的后备军官摩拉斯数学博士担任的.当后备军官的时常会摊到这种莫名其妙的差事.摩拉斯博士把这差事办得乱七八糟.虽然战前他在实科中学里当过数学教员,可是列车少了一节车厢他怎么也数不出来.此外,他在前一站领到花名册,可是他怎么也不能使名册上的人数跟布杰约维策上车的官兵数目相符.他按名册核对时,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多出了两个野战炊事班.当他统计到马匹时,不知怎么多了许多,他惊讶得好象有许多蚂蚁在他背上爬来爬去.在军官名单中少了两个后备军官.设在前面车厢里的团部办公室里有一架打字机不翼而飞.这一笔笔糊涂账使他头疼得要命,他已经服了三包阿斯匹林药粉,这时正在愁眉苦脸地检查这趟列车.

  他跟着随行人员走进囚犯车厢,看了看名册,然后听取倒楣的押送班长的报告:他押送的犯人有两个,外加押送队若干人.军列指挥官根据名册核对了数字,又向四下里望了望.

  "这是你带的什么人?"他指着神父厉声问道.神父这时候正趴着睡觉,把他的屁股挑衅似地冲着检查人员.

  "报告,中尉先生,"押送班长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个......"

  "‘这个,什么?"摩拉斯博士不满地说,"说清楚点!"

  "报告,中尉先生,"帅克替班长回答说,"趴着睡的是喝醉了酒的神父先生.他是自己钻到我们车厢里来的.他是上司,我们不能把他撵出去,以免犯目无长官的过错.他八成是错把囚犯车厢当作军官车厢了."

  摩拉斯博士叹了一口气,查看了名册.名册上并没提到搭这趟车到布鲁克去的神父.他心神不安地眨巴着眼睛.上一站多出了几匹马,现在囚犯车厢里又钻出来了一个神父.他别无他法,只好叫班长把睡着的人翻个身,否则,就他目前的姿势也没法认出他是谁.

  押送班长费了好半天的劲才把神父翻了个个儿.这时,神父醒了,看见一个军官在他眼前,便说道:"Eh,servus,Fredy,wasgibt,s,neues?Abendessenschonfertig?"(德语:"喂,你好,弗雷迪,有什么事?晚饭准备好了吧?")随后又闭上眼睛掉过脸去朝里睡了.摩拉斯博士马上认出这正是头一天在军官食堂里吃得太多,吐了一地的那个馋鬼,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件事,你得去向上面报告一下,"他对押送班长说完,转身就走.帅克拉住了他.

  "报告,中尉先生,我不应当呆在这儿,我的禁闭时间是到十一点为止,因为今天正好到期了.我的禁闭期是三天,现在该跟其余的人一起坐到牲口车厢里去了.鉴于早就过了十一点,请求您,中尉先生,要么放我下车,要么把我送到我该坐的那节牲口车厢去,再不就把我送到卢卡什上尉那儿."

  "你叫什么名字?"摩拉斯博士一边察看名册一边问他说.

  "约瑟夫.帅克!中尉先生!"

  "啊,原来你就是鼎鼎大名的帅克啊,"摩拉斯说."你确实应该在十一点钟解除禁闭,可卢卡什上尉给我打了招呼,在到达布鲁克之前让我别把你放出去,说这样比较安全,起码你在路上不会闯什么祸.,

  检查官一走,押送班长忍不住尖刻地说:"你瞧,帅克,你向更高一级上诉,得了个屁好处!哼!我要是愿意的话,可以把你们两个拿来生炉子(痛骂一顿的意思.)."

  "班长先生,"志愿兵说,"这个论证多多少少还能叫人信服,可是一个文明人即便在生气或者想要攻击某个人的时候,也不应该使用这类语言.说什么您可以把我们两人拿去生炉子,这种威胁也太可笑.真见鬼,您既然有这么个机会,为什么又没那么做呢?这里面大概还表现出了您精神上的成熟和不同寻常的客气吧."

  "够了!"押送班长跳了起来."我可以把你们两人送到监狱里去."

  "为什么呢,亲爱的?"志愿兵装着无辜的样子问道.

  "这是我的事,"班长勇气十足地说.

  "您的事?"志愿兵微笑着反问."您的事也是我们的事.跟玩扑克一样:‘您的钱也会是我的钱,(原文直译是"我的姑姑也是你的姑娘.").我倒认为是因为要您亲自去报告,您才对我们这样大喊大叫,滥用职权."

  "你们这些下流胚!"押送班长鼓起最后的勇气,装出一副吓人的架势说.

  "我告诉您,班长先生,"帅克说,"我是个老兵,战前我就服过役,我看骂人是得不到好结果的.想当初,在我服役的那时节,我们连里有一个叫史莱特的.他在超期服役.他当了中士,本来早就可以复员回家,可是您看,他是个不走运的人.他心气不顺,便象苍蝇钉屎一样缠着我们当兵的,老是跟我们过不去.这也没他好便宜的.他不顾一切法令,使出浑身解数对我们进行无理指责.他总是骂我们:‘你们算不上士兵,你们是一群铁路和果园的守夜人.,有一天把我惹火了,我去向连长报告这事.‘你有什么事?,连长问.‘报告,上尉先生,我要告我们的史莱特军士.我们好歹是皇帝陛下的士兵,绝不是什么铁路和果园守夜人.我们效忠皇上,不是看水果的."

  "‘瞧你这只苍蝇,,连长回答我,‘再也别让我看见你!,为这件事,就要求到营部去上诉.

  "在营部,当我对大尉说明,我们不是果园看守人而是皇帝陛下的士兵时,他让我坐了两天禁闭,可我再次要求上诉团部.到了团部,上校先生在我说了这番话之后对我直吼,说我是个白痴,要我见鬼去.我还是那一套:‘报告,上校先生,请放我到旅部去上诉.他吓了一大跳,马上叫人把史莱特军士叫来,他不得不当着所有军官的面为‘看园子的,这个词儿向我道歉.随后在院子里追上我说:从今以后再也不骂我了,可是却要把我送进警备司令部监狱.打这以后,我对自己倍加小心,可也没把自己管住.有一天我在仓库那儿站岗.每个哨兵总爱在墙上乱画.不是画个娘儿们的下身就是写首打油诗.我想不出该写点什么,想了好半天才在‘史莱特军士是个坏蛋,这条题词下面签了个名.这下流胚军士马上去告密了:因为他一直象条警犬似地跟着我,盯我的梢.糟糕的是在这行题词的上头还有一条题词:‘打仗咱不去,拉它一泡屎.,这事儿发生在一九一二年,正是因为普洛哈斯卡领事(一九一二年十月,正当塞尔维亚.保加利亚.罗马尼亚.希腊等巴尔干国家准备联合起来攻打土耳其之时,奥匈帝国驻普里兹伦的领事向维也纳政府(奥皇)报告说塞尔维亚当局对他执行公务制造困难.维也纳各报在官方指使下对塞尔维亚发动了猛烈的攻击,奥匈帝国与塞尔维亚之间的关系非常紧张,奥匈军队随时准备开进塞尔维亚.)的事把我们集合起来准备去打塞尔维亚的那一年.马上把我送到了特莱辛的军事法庭.军事法庭的大人先生们把仓库墙头上有题词.包括有我签字的那一段,来回地拍了将近十五次照片,为了核对我的笔迹,他们强迫我写了十遍‘打仗咱不去,拉它一泡屎.,写了十五遍‘史莱特军士是个坏蛋,.最后,还来了一个笔迹专家让我写了一遍‘一八九七年七月二十九日,拉贝河上的王室宫廷遭到拉贝河泛滥的河水威胁,.‘这还不够,,军法官说,‘我们要重点审查"拉屎"这个字迹,您要尽量挑些带有s积r字母的字给他写.(捷语"拉屎"一词中有s和r字母.),接着要我写‘塞尔维亚人.框架.拙劣品.疥癣.智慧天使.红宝石.地痞,(在捷语中,这些字都有s或r字母.).字迹专家弄得手忙脚乱,老瞅着后面站着的那个端枪的士兵.最后他说,这件事应是报维也纳,他让我连着写三遍‘太阳也开始烤人,热得厉害,.又将全部材料呈送到维也纳审理,结果宣布墙上的题词不是我的手迹,名是我签的,可是这一点我早就招认了.为此判了我六个礼拜刑,因为就是在站岗的时候去签的名,那就虽说我往墙上写名字的时候,决不能同时放好哨."

  "你瞧,"押送班长不无满意地说,"你到底没有逃脱惩罚吧!你这个该死的罪犯!我要是那位军法官,就不止给你判六个礼拜,而是六年."

  "您别那么神气,"志愿兵说,"您还是多想一想自己的下场吧.检查官刚刚对您说,要您亲自去报告.这类事儿您得非常认真地作好准备,考虑您丢掉班长头衔的问题.您以为,离我们这列军用列车最近的一颗恒星比太阳远二十七万五千倍,因此它的视差等于一弧形秒,您这当然是反宇宙的罗!假如您也是宇宙中的一颗恒星,那您准是一颗小得要用最好的天文仪器才能观察到的星星.由于您太渺小,宇宙间没有您的概念.半年之后您在天上划一道小弧,一年之后划上一个小椭圆形,可还是没有数字概念来表示它,可见它是多么的小.您的视差数小得无法测量."

  "在这种情况下,"帅克插嘴说,"班长先生可以引以为荣的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测量他.不管队部会把您怎么样,班长先生,都得保持镇静,不能发火,因为每次激怒都有碍健康,在此战争时期,每个人都要珍惜健康.战争造成的苦难要求每一个人都不要随便死去.

  "要是他们把您,班长先生,关起来,"帅克带着亲昵的微笑接着说,"要是您遭到了冤枉,您也不应当丧失勇气.他们要是坚持他们的,那您也要坚持您的.我认识一个烧炭工,弗朗季谢克.史克沃尔,战争开始时他和我一道关在布拉格警察局,是因为叛国罪被关起来的.后来为了维护国事诏书(指"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六世(1711—1740年在位)于一七一三年发布的国事诏书.规定如果他无子嗣,即将奥地利皇室全部土地交与长女马利亚.德莱齐亚继承.后来,国事诏书的反对派跟德莱齐亚进行了多年战争.此处军法官将史克沃尔说的"说是怎么的就算怎么的......"这段话与查理六世的国事诏书胡乱联在一起,便判了刑.)的规定把他处决了.过堂时问他对审判笔录有什么不同意见,他说:‘说是怎么的就算怎么的,反正是这么的,从来没有见过说事情不是这么的.,

  "为他这几句话又把他关进了黑牢,两天不给吃喝;后来又把他带去过堂.他还是坚持原来那一套说:‘说是怎么的就算怎么的,反正是这么的,从来没有见过说事情不是这么的.,把他送到军事法庭去了,可能就为这几句话给送上了绞刑架."

  "如今听说绞死和枪毙的不少,"一个押送兵说."不久前在练兵场给我们宣读一道命令,说在摩托尔枪毙了后备兵古德尔纳.因为正当他在贝纳舍夫跟老婆告别时,大尉用马刀砍死他老婆手里抱着的小男孩,惹得他发了火.他们见着从事政治活动的人就抓去关起来.在摩拉维亚毙了一个编辑.我们大尉说,别的人也会有这么一天."

  "什么事儿都有个边,"志愿兵说了句双关话.

  "你说得对,"班长说."这种编辑该挨枪毙.他只会煽动大伙儿.好比前年,我还是个上等兵,在我手下就有个当过编辑的.他一个劲儿称我为‘军队的败类,.等到我教他进行军事训练时,我就让他弄得汗流浃背,他总是说:‘请你把我当人看待.,赶上兵营院子里到处是水洼时,我就让他做‘nieder,(德语:卧倒.),让他看看什么叫做‘人,.我把他带到一块水洼前,这小子就不得不趴在水里.水跟在游泳池里一样溅起老高.到下午又叫他穿得干干净净,军服跟玻璃一样平整.他刷呀洗呀叹气呀,还记笔记.到第二天又跟一只在烂泥里打过滚的猪一样.我站在他上边对他说:"怎么样,编辑先生,到底谁大,是我这个"军队里的败类"呢?还是你那个"人"?,这就是地地道道的知识分子."

  押送班长得意地瞟了志愿兵一眼,接着说:"正因为他那一肚子知识,因为他在报上大谈什么虐待士兵的问题,才把个志愿兵的牌子也丢了.这么个有学问的人却不会拆卸枪栓,就是做十遍给他看他也不会,哪能不治治他!你叫他:‘linksschaut(德语:向左看齐.),他象故意似地把脑袋向右边一转,还象黑乌鸦一样眼瞪瞪地望着你.授他枪的时候他不知道先抓哪儿,是先握皮带呢,还是先抓子弹盒.你告诉他怎么用手取下枪带,他却象小牛犊盯着一扇新大门一样傻望着你.他连枪带挂在哪个肩膀上都搞不清,行起军礼来跟只猴子一样.要他向左或向右转时,那真是要命.你没见他学正步走的那副德行.要他转身,他根本不注意他的脚丫子是怎么动的,跨.跨.跨,说不定再给你往前走上五六步,然后才象只摇尾巴大公鸡一样笨头笨脑地转过来.齐步走时他象个患了关节炎的人那样走着,要不就跟个老娘儿们在祭祀节日跳舞一样."押送班长吐了一口唾沫又说,"我故意发给他一枝锈得不得了的枪,好让他学会擦枪.他简直象公狗缠着母狗一样地摆弄着,可是他就是再多买两公斤麻絮也擦不干净.越擦越糟糕,越擦越锈得厉害.后来,大伙儿一个一个地轮着看他的枪,谁都奇怪他的枪怎么会锈成这个样子.我们的大尉总是对他说,他根本成不了一个军人,还不如拿根绳子去上吊,免得他白吃军饷.他只是隔着那副眼镜挤挤眼.赶上没有值勤任务或者赶上兵营休假,他就跟过节一样地高兴.碰到这样的时候,他通常都要写些士兵受折磨的文章寄到报刊发表,结果使得他的箱子有一回遭到搜查.我的老天爷!他箱子里的书有多少啊!尽是一些讲裁军.讲各族人民和平相处的书.因为这个,把他送到警备司令部的监狱去了.从此以后,我们算清静了,再没见到他,直到有一次在办公室里看到他在抄写领饷的花名册,让他没法跟士兵接触.这就是这个知识分子的悲惨下场.要是不这么胡来,丢掉了志愿兵晋升机会的话,他很可能会成为另外一个人,可能当了中尉哩."

  押送班长叹了一口气:"连军大衣上的褶都不会打.只知道从布拉格订购一些擦扣子的水剂和各式各样的油,可他的扣子还是锈得跟以扫的身子一样(据《圣经.创世记》第二十五章记载,以扫和雅各是孪生兄弟.哥哥以扫生下来身体是红褐色的.在捷语中,"红褐色的"和"生锈的"是同一个字,故有此喻.).可是耍起贫嘴来他倒是挺在行.他在办公室工作时,别的不干,一个劲儿地发表他的哲学宏论.他早就有了这个癖好.就象我已经对你们说的,他开口闭口就是‘人,.有一次他该在水坑里nieder时又扯起来.我对他说:‘你既然对我谈人谈泥巴,那我就请你记住:人是上帝用泥巴做成的,所以必须呆在泥巴里.,"

  押送班长自我陶醉地说着,并等着志愿兵开口,看他有什么可说的.可是帅克抢先开腔了.

  "许多年前在三十五团有个叫科尼切克的,也是因为这种事情,这种吹毛求疵的事儿,用刀子捅死了班长,然后又捅死了自己.这事儿在《信使》(从前在布拉格出版的一种画刊,专门刊载斗殴.凶杀方面的图文.)杂志上登过.班长身上挨了三十刀,其中有十八刀是致命的.那士兵后来往班长尸体上一坐,把自己也捅死了.许多年前,在达尔马提亚也出过这么一档子事:他们把一个班长砍成了几段,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干的.是秘密干掉的,只知道被砍死的班长叫费雅拉,是都尔诺夫近郊德拉波夫纳村人.此外,我还知道七十五团有个叫莱曼克的班长......"

  他那令人欣慰的讲述被躺在椅子上的神父拉齐纳的大声叹息打断了.

  神父醒来了,保持着他的风采与尊严.他醒来的那副神态活象拉伯雷(拉伯雷(约1494—1553),法国文艺复兴时期作家.著有长篇小说《巨人传》,通过对巨人卡冈都亚和他的儿子庞大固埃的描写,尖锐讽刺封建制度,揭露教会的黑暗.经院哲学和中世纪教育的腐朽.)笔下的馋鬼巨人卡冈都亚早晨醒来的样子.

  神父在椅子上放屁.打嗝,冲着四方雷鸣般打哈欠,最后终于坐了起来,惊奇地问道:

  "真见鬼,我这是在哪儿?"

  押送班长见这位长官醒来,便奴才相十足地回答说:

  "报告,神父先生,您是光临到囚犯车厢了."

  刹那间,惊讶的神色从神父脸上掠过.他一声不吭地坐了一会儿,拼命回想也想不起个所以然来.头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和他在装有铁栅栏窗子的火车车厢里一觉醒来,两者之间,似乎横着一片茫茫大海.

(快捷键←)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
关于本站 | 业务合作 | 广告联系 | 留言建议 | 联系方式 | 网站导航 | 管理登录
闽ICP备05030710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