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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帅克在火车上的厄运(2)

小说:好兵帅克历险记(二)   作者:(捷克)雅·哈谢克   更新时间:2012-10-10 15:40:18   阅读次数:

  帅克一个人留在桌旁,不声不响地用那位可敬的好心人送给他的五克朗喝着啤酒.月台上有些人没有亲自听见帅克和站长的那番谈话,只是远远地看到围着的人群.他们互相告诉说,一个间谍在车站上拍照,给抓住了.但是一位太太反驳说,根本不是抓到什么间谍,她听说是一个骑兵在女厕所附近揍了一个军官,因为那个军官去盯他情妇的梢.

  这些反映出战争时期的神经质的离奇猜想,被一个宪兵队给结束了:他们把月台上的人统统轰跑了.帅克还在不声不响地喝着酒,一边深情地思念着他的上尉先生:等上尉到了布杰约维策,在整个列车上找不到他的勤务兵时,他该怎么办呢.

  火车到站之前,三等饭店里挤满了士兵和老百姓.有各团各兵种各民族的士兵.战争的狂飚把他们刮进了塔博尔军医院,如今他们重返前线,好再去受伤,变成残废,遭受疾病折磨;让人把简陋的木十字架,竖在自己的坟头上.多年之后,在东加里西亚那荒凉平原的坟头十字架上,在风雨交加之中,还将摆动着那顶有皇室帽徽的.退了色的奥地利军帽.偶尔也许会有哪只悲伤的老鸦飞到这顶挂在十字架上的帽子上,回忆起许多年前的丰盛宴席.那时这儿经常为它摆着开胃的人尸马肉的盛宴.它当年也正是在它现在蹲着的这顶帽子下面,吃着最精美的佳肴......人的眼睛.

  一位将要承受这种痛苦的后备人员,从军医院里动过手术出来,穿着一身满是血迹和泥泞的制服,凑到帅克跟前坐下.他是个瘦小的.神情沮丧的士兵.他把一只小包裹放在桌上,掏出一个破钱包来数钱.

  后来,他看了看帅克,问道:"Magyarúl?"(匈牙利语:"你是匈牙利人吗?")

  "我是捷克人,朋友,"帅克回答说,"想喝两口吗?"

  "Nemtudom,barátom."(匈牙利语:"我不懂你的话,朋友.")

  "这没关系,朋友,"帅克说,把他那一满杯啤酒送到那位悲伤的士兵面前,"喝个痛快吧!"

  他懂了帅克的意思,把酒喝了下去,感谢他说:"Ksznmszivesen."(匈牙利语:"衷心感谢.")接着又翻了翻他的钱包,最后叹了一口气.帅克意识到这个匈牙利人还想喝啤酒,可是他的钱不够.帅克就给他叫了一杯啤酒.匈牙利人又把它喝了,谢了谢帅克.他想给帅克讲述点什么,打着手势指着他那受伤的手,同时说了一句国际通用语言:"Pif,Paf,Puc!"("噼!啪!干!"干杯的象声词语.)

  帅克同情地点着头.初愈的矮个儿伤兵用左手比着离地约半米高的地方,然后伸出三个指头,告诉帅克他有三个孩子.

  "Nincsham,nincsham,"(匈牙利语:"没有吃的,没有吃的.")他连连说着,想说明他家里没饭吃.说着他眼泪夺眶而出.他用那肮脏的军大衣袖子擦了擦眼泪.军大衣的袖子上有一个被子弹打穿的窟窿,是这颗子弹使他为匈牙利国王而受伤的.

  经过这么一番花销,帅克把那五个克朗花得分文不剩.他慢慢地.但确定无疑地切断了自己前往布杰约维策的道路,这是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每一杯用来款待自己和这位初愈的匈牙利伤员的啤酒都使他越来越失去购买车票的可能.

  又有一列列车经过这个车站,开往布杰约维策,而帅克仍然坐在桌旁听匈牙利人重复他的"Pif,paf,puc!Háromgyerm-ek,nincsham,éljen!"(匈牙利语:"噼!啪!干!三个孩子,没有吃的,祝你健康!")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同帅克碰了碰杯.

  "尽管喝吧!匈牙利小子,"帅克对他说."喝个够吧,你们不见得会这么款待我们吧!"

  一个坐在旁边桌上的士兵说,他们二十八团开到塞克金(匈牙利南部的一座城市.时,匈牙利人当街侮辱他们,让他们举起手来.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显然,那位士兵为此感到很尴尬.当时这种情况在捷克士兵中已经成了普遍现象.后来,当匈牙利人对这场为了他们国王的利益而进行的搏斗也已不感兴趣时,连他们自己也这么举起手来了.

  后来那个士兵也坐到帅克这一桌来,谈起他们在塞克金怎么收拾匈牙利人,将他们从好几个小酒店里撵了出去;同时,他还带着赞扬的口气承认说,匈牙利人也很会打架.有一次,他们朝着他背上踢了一脚,结果不得不把他送到后方医院去治伤.如今他得归队了,他的营长肯定会关他的禁闭,因此他已没有时间给这个匈牙利人以应得的报复,以雪一脚之恨,也好让这家伙尝尝味道,......他也好以此维护他们全团的名誉.

  "IhreDokumenten,(德语:"你的证件呢?")你的真件的?(奥地利人说得不太准确的捷语:"你的证件呢?")"士官巡逻队队长向帅克索检证件,士官后面跟着四个打刺刀枪的士兵."我看见你的老坐下的,老喝不走的!老喝,勤务兵!"

  "我没有证件,米拉切克(捷语"亲爱的"译音.)!"帅克回答说,"证件在九十一团卢卡什上尉手里,我留在这个火车站上了."

  "WasistdasWort:milachek?"(德语:"‘米拉切克,是什么意思?")士官掉过头去问他身后的一名士兵,一个老后备兵.那人给他的士官瞎编了一句,慢条斯理地回答说:"Miláek,dasistwie:HerrFeldwebl."(德语:"‘米拉切克,嘛,就是‘士官先生,的意思.")

  士官接管对帅克说:"证件的每个士兵都该有的,没有证件的,关起来的.aufBahnhofs-Militrkommando,denlausigenBursch,wieeinentollenHund.(德语:"把这只疯狗似的长虱子的小子送到军运管理处.")"

  他们把帅克带到了军运管理处.守卫室里有一小队人马,一个个都同老后备兵的模样差不多;老后备兵就是为他天生的敌人......士官巧妙地把"米拉切克"译成德语的那一位.

  守卫室挂着一些石版画.当时,军政部总把这类画片寄到士兵常去的各机关.军事学校和兵营.

  在好兵帅克对面墙上挂着的是一幅描绘二十一团的排长弗朗季谢克.哈梅尔和班长保罗哈特与巴赫曼耶鼓励士兵坚持战斗的图画.另一面墙上有一幅画,标题是:《第五骠骑兵团的排长杨.丹科在侦察敌军各炮兵连的驻地》.

  图画的右下角挂着一条标语:"刚毅坚强的可贵榜样".

  各色各样的德国随军记者,臆想出各种稀奇的榜样,把他们写成各种标语传单.老朽愚蠢的奥地利企图用这种传单来鼓舞士气.但士兵们从来不看这些传单标语.每当这些刚毅坚强的榜样被写成小册子给他们寄到前线时,他们就用它来卷烟或派别的用场,以期不负所述"刚毅的可贵榜样"的价值与精神.

  趁士官出去找哪个军官之际,帅克读完了如下的传单:

  运输兵约瑟夫.伯恩

  卫生队的士兵们将重伤员运到为他们在隐蔽峡谷里准备好的车辆上.车装满之后,随即开往包扎所.俄国人发现了车队,便用手榴弹对其进行轰炸.奥皇第三车运中队运输兵约瑟夫.伯恩的马被手榴弹炸死.伯恩难过地说:"我可怜的白马啊,你完蛋了!"这时,他自己也挨了弹片,但他仍坚持驾驭,将三匹马拉的车辆拖到安全地点隐蔽起来,然后又回去卸那匹死马身上的马具.俄军的射击一直未停."你们尽管打吧,该死的疯子!我就是不让马具留在这里."他一面说一面继续从马身上卸马具,最后终于把马具取了下来,把它拖回车队.卫生兵见他长时间不在,严厉地盘问了他."我不愿意把马具扔在那儿,那几乎还是一套新马具哩!我想扔了怪可惜的.这种马具我们已经没有多的了."勇敢的士兵前往包扎所时这样解释着,到了那里他才说自己也受了伤.不久之后,骑兵大尉在他胸前挂了一枚银质奖章,以表彰其勇敢精神.

  帅克读完了传单,士官还没回来.他对守卫室的后备兵说:"这是一个勇敢的光辉典范.照他这么做,我们军队里该尽是新马具了.想当初,我在布拉格那时节,还在《布拉格官方新闻报》上读到一个比这还要光辉的典范.写的是志愿兵约瑟夫.沃扬博士的事迹.他是驻扎在加里西亚的第七猎骑兵营的.在激烈的白刃战中,一颗子弹钻进了他的脑袋.当人们要把他抬到包扎所去时,他嚷嚷说,这样一点儿小伤不用包扎,说完就又同他那个排冲上去了;可是手榴弹又把他的踝骨炸断了.他们又想把他抬走,可他拄着拐棍,瘸着腿又走上火线,用拐棍抵挡敌人;但又飞来一块弹片把他拄着拐棍的那只手炸掉了,他把拐棍换到另一只手上,嘴里还喊叫着:绝对饶不了他们!要是那会儿榴霰弹没把他炸死的话,天晓得他还会怎么样哩.要是后来没把他炸得个四分五裂的话,可能为表彰他的勇敢他也会得到一枚银质奖章.当他的脑袋炸到地上打滚时,他还在嚷着:‘哪怕任务危及生命,也要效忠尽职!,"

  "这是报纸上瞎吹的吧,"一个士兵说,"这种编辑一个小时之后就会为这种胡诌感到不好意思的."

  后备兵回答说:"我们卡斯拉夫有个从维也纳来的编辑,是德国人,当过准尉.他根本不愿意跟我们说捷克话,后来把他分到清一色的捷克人的先遣连,他马上就会说捷克话了."

  士官在门口出现了,板着一副凶狠的面孔:

  "WennmanbytdreiMinutenweg,dáhrtmannichtsanderesals:cesky,Cesi."(捷克味的德语:"我刚离开三分钟,就听见这里说的尽是什么‘捷克话.捷克人,.")

  他一边往外走(准是到小饭馆去),一边指着帅克对后备兵班长说:只等中尉一来,就把这个满身虱子的无赖带到他那儿去.

  "中尉先生肯定又是跟站上的女话务员一块儿寻开心去了,"班长等他走了之后说,"他已经缠了她两个多星期,每天从电报局出来总是情绪很坏,说:‘DasistabereineHure,siewillnichtmitmirschlafen.,(德语:"可这婊子不肯跟我睡觉".)"

  中尉这一次也是这么一种心境,因为他刚一来,我们就听见他往桌上摔书的响声.

  "没办法,老弟,你得到他那里去一趟,"一个下士同情地对帅克说."已经有一大帮人,老头兵.青年兵从他手里经过了."

  他们把帅克带到办公室,桌子上堆着乱七八糟的文件,桌子后面坐着年轻的中尉,一副凶相.

  当他看见下士把帅克带进来时,便满怀希望地"啊哈"了一声.下士向他说:"报告,中尉先生,在火车站抓到了这个没有证件的人."

  中尉点了点头,看那神情,似乎他在许多年前就已预见到在这一天的这一时刻将要抓到这个没有证件的帅克似的.因为谁在这个时刻看一眼帅克,都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指望这副模样儿的人身上能带什么证件,是完全不可能的.此刻帅克傻乎乎地望着他,就象是从天上或者从另一个星球上掉下来的一样,带着天真的惊讶表情环顾着这个新奇世界;这个世界竟问他要什么从来没听说过的.愚蠢的证件.

  中尉望着帅克,考虑了一会儿,看该对他说什么.

  最后终于盘问了起来.

  "你在火车站干了些什么?"

  "报告,中尉先生,我在等去布杰约维策的火车,我要到九十一团去,我是那儿卢卡什上尉的勤务兵.可是他们说我有扳动火车的刹车器.让快车停车的嫌疑,把我带到站长那儿去交罚款,这么一来,我就不得不和我的上尉分手了."

  "你把我都搞糊涂了,"中尉嚷道,"你给我把事情说得连贯些,简短些,别那么丢三拉四,胡诌一气!"

  "报告,中尉先生,我跟卢卡什上尉先生坐上了那趟该把我们尽快运到我军步兵九十一团去的快车,从上车的那一时刻起,我们就交了倒楣运:开头丢了只箱子,后来,我可别说乱啦,后来又来个什么少将先生,脑袋全秃光了......"

  "HimmelHerrgott!"(德语:"我的天哪!")中尉大声叹了口气.

  "报告,中尉先生,我得全倒出来,象从旧褥子里掏絮似的,好让您弄清全部经过,就象死去的佩德利克皮匠教训他儿子时常说的那样:要脱裤子,先解皮带!"

  中尉气得呼哧呼哧直喘气,帅克还是讲他的:

  "我不知有什么事惹得秃头少将先生不喜欢,那位我替他当勤务兵的卢卡什上尉,把我撵到过道里去了.在过道里他们就赖我干了那件事,就是我先前对您说过的那件事.在这件事还没有弄清楚之前,我就给留在月台上了.火车一开走,上尉带着箱子.还有他自己和我的所有证件走了,我就象个孤儿一样傻乎乎地给甩在这儿,什么证件也没有."

  帅克这样温柔动人地看着中尉,中尉听到这个天生的傻瓜所说的一切,觉得这些都是绝对可信的.

  于是中尉便在快车开走之后,把开往布杰约维策的各趟列车的车次一一数给帅克听,问他为什么没有上这些车.

  "报告,中尉先生,"帅克回答说,脸上浮现着温柔的微笑,"在我等着下一班车的空当儿,我喝了一杯又一杯的啤酒,就又出了点儿岔子."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蠢牛,"中尉思量着."他倒什么都肯承认.我见过多少人,他们总是不承认他们有错,可是这一位却泰然自若地说:‘我一杯又一杯地喝着啤酒,所以把所有列车都错过了.,"

  中尉把所有的思考归结到一句话,对帅克说:

  "喂,你是个退化了的家伙.你知道,人家说你退化了是什么意思吗?"

  "报告,中尉先生,在战场街和卡德辛街拐角上也有一个退化了的人.他父亲是波兰伯爵,母亲是接生婆.他成天打扫街道.可是在酒馆里他非让别人叫他伯爵不可."

  中尉认为还是想个办法把这件事儿了结为妙,所以斩钉截铁地说:"听我讲,你这个蠢货,你这只笨猪蹄,快到票房去买一张票,给我滚到布杰约维策去.要是再让我在这儿看见你,我就把你当逃兵办.Abtreten!"(德语:"解散!")

  帅克没有动弹,他的手依然举到帽沿上敬着礼,中尉因此大声吼道:"Marschhinaus!(德语:"滚出去!")你听见没有,abtreten!巴拉涅克,你把这个笨蛋带到票房去,给他买张到布杰约维策去的票."

  过了一会儿,巴拉涅克班长又出现在办公室了.在他身后,帅克的善良的面庞正从半开的门缝往里窥视.

  "这回又怎么啦?"

  "报告,中尉先生,"巴拉涅克班长神秘地小声说,"他没有钱买车票,我也没有.他们不肯让他白坐车,因为没有证明他是到团队去的证件."

  中尉没费多大的事儿就想到了一个巧妙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难题.

  "那就叫他步行去吧,"他坚决地说,"等他迟到了,让他们团去关他的禁闭.谁管得了他这么多."

  "没办法啊,伙计,"巴拉涅克从办公室出来对帅克说."你得步行到布杰约维策去,小老弟.在我们守卫室里还有点儿配给面包,给你拿点儿在路上吃吧."

  半小时之后,就是在他们请帅克喝了黑咖啡,除了配给面包以外,还送了他一点军用烟丝带到团里去之后,帅克便在茫茫黑夜里离开了塔博尔,他的歌声响彻夜空.

  他唱的是一首旧军歌:

  我们正向雅罗姆涅什开拔,

  信不信随你的便吧......

  鬼使神差,好兵帅克本该朝南向布杰约维策进发的,他却一

  直往西走去.

  他踏着积雪的公路,顶着严寒,全身裹在军大衣里,活象拿破仑进攻莫斯科溃败时的最后一名卫兵,唯一不同的是帅克还愉快地唱着歌儿:

  我没事儿出门散步,

  来到绿色的树丛中......

  在大雪覆盖着的黑森森的树林里,在寂静的黑夜中,歌声远远传扬开去,惹得四村的狗也吠叫起来了.

  帅克唱腻了,就在旁边一堆碎石上坐下来,点燃烟斗,歇了一阵子,又开始远征布杰约维策的冒险活动,继续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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