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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 -> 一个偷渡客的故事
作者：未知来源：网络收集时间：2011-10-9 11:54:0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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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在英国人roy家做客，又遇见了小陈。小陈是出现在《五一杂谈》那篇博文中的偷渡客。有几周没见了，他用才学来的几句英语跟我打招呼，long time no see， busy?
roy夫妇今天请了很多客人，他们忙着张罗吃的喝的，客人们便彼此随便聊着。
小陈是位略有点羞涩，但很健谈的小伙子。用他的话说，不会英语，没法跟老外交流。见到中国人，就像见到亲人，此时不说话，更待何时。
端着主人为我们俩准备好的咖啡，找了客厅沙发的一角，我们聊开了。他向我讲起了他的故事。
我来自福建农村，三年前由蛇头办到英国来了，交了二十多万，全是家里借的。跟我一起来的福建老乡有二十多人，蛇头为我们办好了一切手续。蛇头很有能耐，手续都是正规的，办的是旅游签证，目的地是爱尔兰。出来时，他们一行二十多人拿着正式的签证，带着淘金梦浩浩荡荡踏上了上海飞往爱尔兰的飞机。
到爱尔兰后，马上坐上了去往英国的飞机。不知组织者是怎么为他们办好的到英国的入境手续，他们是一个专门从事偷渡的组织，每到一处，都有人接应，到达英国曼彻斯特，一路非常顺利。比起那些坐闷罐海轮出来的人，我们要幸福几万倍，至少不需要为躲海关的检查而躲在货物舱里而因为缺氧危及生命。到英国前，因为有爱尔兰的旅游签证，一直没有偷渡的感觉。真正有犯罪的感觉是在到了英国，这边的蛇头把我们的护照收走的那一刻。突然没了身份，在别人的国家，没人理会你，语言不通，好像掉进陷阱那样，很无助。
这边接应的人分别把我们带到了不同的几家中餐馆，然后走了。我出来时，头脑里所有的英语知识，就是初中时念过的那些简单的会话，what’s your name? how old are you? where are you from?就是这些，也说不顺。好在蛇头是把我搁在中餐馆，要不然，真没法活了。这边的中餐馆大多是香港和广东人开的，工作语言基本是粤语。你能想象，我这个说福建普通话的人，当时有多么艰难。但没办法，为了钱，得忍着。
中餐馆的老板，知道我们是偷渡客，工钱压得低，根本不根据英国的法律来。英国法律有最低工资要求，我们的工资是低于这个水平的。因为偷渡，我们不能告老板，只能受他们的剥削。就这样，我呆下来了，一呆就是三年了。每天工作近十个小时，一天能挣四十多镑，一个月能挣近一千镑。我已经换了几份工了，最初在曼城，后来到了兰卡，现在这家餐馆在morecambe，是我呆的第五家了。
我的钱，每月定期交给这边的一个机构，告诉他们我在福建老家的地址，他们会让那边的人把兑换好的人民币给我家，汇率比正常牌价要低一点。
每天的工作就是炸薯条，餐馆包吃包住，不需要很多的体力，但站得很累。一天下来，两条腿好像换了主人，不是你的了。工作累点还能忍受，最难忍的是生活的单调和寂寞。
我没有什么朋友，你知道吗？我不会英语，只能跟餐馆内的中国员工打交道，平时工作忙，也没什么时间出去玩。对的，中国有很多学生在这边，但他们都是大学生，文化高，英语也好，家里都很有钱，他们不会愿意跟我这没文化的偷渡客交朋友。到英国都三年了，我只去过几个大城市，伦敦、曼城、伯明翰。湖区，苏格兰一带还没去，对了，你去过苏格兰，听说爱丁堡特别漂亮，是吗？我一直想去，没时间，也不太敢走动。
你问这边安全状况？还不错的，只要不打架，不跟别人发生冲突，警察是不会来查你的。三年了，一次也没查过。不过，终究自己是偷渡，在街上见了警察，还是有点害怕。我不会英语，出门很不方便，roy他们夫妻会说中文，他们有次去我们店里吃外卖，我们认识了，就成了朋友。他们人很好，常会邀请我来玩。
三年了，钱挣了点，基本上还清了当时出来借的二十多万，还想再呆上两三年，挣点钱回家去做点小生意。
你问我当初为什么要选择出来，没办法啊，我一个初中毕业生，在国内打工最多也就一个月能挣几百上千块钱，靠什么养家糊口啊。出来前，倒是有这种吃苦的思想准备，无论什么苦都能忍受，只要能挣钱。我想到了体力上的苦，但是没想到的是，这里的寂寞和那种你难以体会的思乡之苦，这种精神的折磨，我难以承受。
你问我想不想家，出来的人可能没有谁会不想的吧。但我们偷渡客或许是最思乡的。可以这么说，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不好意思告诉你，我一个大男人，夜里睡觉时想得有时直掉眼泪。你知道，我结婚九年了，出来时，儿子三岁，现在都六岁了，特别想儿子，也想老婆。有时太想了，会用餐馆的电脑用msn跟家人聊天，可以视频。为了这，家里特意装了宽带，买了电脑。通过那小小的视窗看见妻子和儿子，每次都有流泪的感觉。但视频前，我总强装笑脸，告诉家人，我在这边很好。不争气的泪水总是在关闭窗口的一刹那夺眶而出，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听说你马上要回国了，太羡慕你了。要是我也能这样，该多好。上次我们见面，跟你聊完后，我想了很久。你说的话真有道理，比钱更重要是亲情。这种日子真的太难受了，太想回家了。
说不定，我要改变计划，很快也要回国。
不过，我没有护照，我怎么回去呢？听说英国有一家华人组织，是一家慈善机构，专门帮助我们这样的人回国，他们会办好所有手续，买好机票，另外还送三千五百镑，作为回国的生活费或安家费什么的。不知怎么联系他们，看来我真要早点找到他们。
……
小陈一直用低缓的声调断断续续地讲着他的故事，坐在沙发一侧的我，是一个耐心的听者。不插话，静静地，听他倾诉着。
端在手里的咖啡慢慢变凉，淡淡的清香依然弥漫在我们之间。
小陈叹了口气，口里喃喃着同一句话：我太想回家了。
末了，他动情地握着我的手说，谢谢你听我说这些事。
我使劲地握了一下他的手，笑着说，小陈，应该是我谢谢你，让我分享你的故事。还是那句话，真想家了，就回吧！你的妻子儿子等着你呢。
2007/5/23凌晨于兰卡havelock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