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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小说:宫本武藏   作者:藤原玄信   更新时间:2012-10-22 11:36:41   阅读次数:

  黎明时分,大德寺、七宝寺的钟声响了,人们开始拥向寺庙。有系鲜红腰带的姑娘,穿黑色和服的老妇……但挤在七宝寺崇拜者中间的青年小伙,似乎对偷看一眼小津比参加整个宗教仪式更感兴趣。

  “不错,她在那儿。”有一个小伙子在耳语。

  “比以前长得更好看了。”另一个加了一句。

  在正殿中央立着一座庙中小庙,庙顶盖着酸橙叶,柱子上缠着鲜花。在这花庙之中,站着一两尺高的佛塑,一手指着苍天,一手指着大地。小佛立在一瓦盆中间,那些崇拜者们一个个走上去,用长竹勺把甜茶浇在佛祖的头上。泽元和尚站在盛佛水的瓦盆旁,给那些拜佛人们的竹管里灌佛水,在让他们带回家去除病去灾。他一边赐佛水一边化缘。

  “这是座清贫之庙,你们能施舍多少就留下多少。特别是你这样的富翁——我知道你,你有金钱无数,也有麻烦无穷。为取佛水,你留下多少钱,就能免去多少灾。”

  在花庙的另一边,系着新腰带的小津坐在一黑漆桌旁,他那粉红色的脸蛋放着光彩,就象她旁边的那些鲜花。她正灵巧地挥动毛笔,不时在旁边的墨水瓶中汲满墨水,在五色纸上写着符咒:年年吉日四月八,庙中佛祖显灵法;佛法急急如律令,不许毛虫害庄稼。

  自古以来,人们都认为这符咒不仅能为庄稼防虫灾,亦能为人身消病灾。小津也不知道写了多少首,手腕有些发胀了。停下来稍事休息,她冲着泽元和尚喊道:“别再抢劫这些人啦,你说的太多!”“我是在与这些已得到太多的人讲话。太多已成为负担,施舍可使负担减轻。”

  “照你的话说,盗贼倒成了崇高的人!”

  泽元忙于收集金币,顾不上回嘴了。“这儿,这儿,”他对拥挤的人群说,“别推,慢慢来,站好队。你们马上就有减轻负担的机会啦!”

  “嗨,和尚!”一个被劝告的年轻小伙一拐肘挤了过来。

  “你是喊我?”泽元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是的!你老是叫我等着,却先去招呼女人。‘”我待男女都一样。“

  “你大概就是一个我们常在故事中看到的花花和尚。‘”够啦!小东西!你认为我真不知道你来这儿是干什么的吗?你不是采取佛水,也不是来取符咒的,你是来看小津的!过来,快坦白不是吗?象你这样的小气鬼,到哪儿也不会有女人跟着你。“

  小津的脸刷地通红。“泽元,住嘴!快住嘴,我要气疯了!”

  为了歇歇眼睛,小津把视线从桌子上移向庙外人群中。突然,她瞥见了一张脸!她啪地放下毛笔,一跳跑了出去,差点把桌子都弄翻了。但那张脸消失了,就象一条鱼儿游进了大海。她不顾周围的一切,跑到走廊上高声叫喊。“竹城!竹城!”

  第4章 寡妇之怒

  又八的家,本位田家族是武士阶层的骄傲成员。这种乡下武士家中也种地,现在家中治政的是他母亲,一个名叫小杉的倔强女人。

  “小津,人家告诉我说你看见了竹城,是吗?”

  “是的,我敢肯定是他。我看到他在庙外人群中。”

  “没看见又八吗?”

  “没有,我冲出去喊他,他却象兔子一样跑开了。”

  “那个恶棍!我那可怜的儿子一定是死在什么地方了,他安然无恙地跑了回来。”小杉开始气得发抖并大叫:“他休想躲过我的眼睛。”

  她们来到了竹城的家,找到了竹城的姐姐。

  “我这才从你们这儿知道竹城回来了。”

  “别撒谎,”小杉尖叫着,“你一定知道他藏在哪儿。”

  “我不知道。”荻根哭着抗议。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声响。

  小杉眼一亮,小津猛地站了起来。接着传来一声毛骨悚然的嚎叫。

  一个人大声喊:“抓住他!”

  接着房子四周传来更多的脚步声,树枝与竹子被碰得沙沙作响。

  “是竹城!”小杉叫着。她冲去打开大门,门外的情形使她脸色苍白。一个穿铠甲的年轻人仰面朝天死在地上,鲜血从眼里与鼻孔里往外直流。从那被打碎的天灵盖看,是有人用木剑结果了他的性命。

  “这儿……这儿……这儿有人死啦!”

  小津端来了一盏灯。死者既不是竹城,也不是又八,是一个陌生的武士。

  小杉咕映着。“谁能干这样的事呢?”她忙扭头对小津说,“让我们快回家,别卷进去了。”见小津没马上答应,她一人去了,但刚走不远,一个男人叫住了她,

  “刚从新免家来吗?”

  “是……但……”

  “是他们家的人吗?”

  “不是,我是河对面本位田家的。”

  “那你一定是与竹城一道去关原参战的又八的母亲喽?”

  “是,但我儿子是被他骗去的。”

  “你儿子好象在关原大战中死了,但我……”

  “你是谁?”

  “我是德州卫戍部队的。战后,我们来到了姬路城堡。遵照命令,我们在播磨边境设立了关卡,防止任何人偷偷越境。可那间房子里的竹城,却闯过防线进入了宫本村,我们一直在追他。”

  小杉点了点头,她现在才明白竹城为什么不在七宝寺露面,更重要的是,他也不可能回家。因为他的家是士兵首先要搜查的地方。只是因为他一个人回来,她的愤怒并没消失。

  “我知道竹城虽有野兽般的凶猛与狡猾,但我认为象你们这样的武士抓他是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我起初也这样想。但我们人手不多,而且刚被他杀了一个。”

  “让一个老妇给你一点忠告吧!”她靠近那人耳语了一阵。那人点头称赞,“好主意,好极了!”

  不多时,那武士召集了十四、五个人来到荻根屋后,他简单讲了几句,接着便带领手下人翻过围墙,包围了房子,封锁了所有的出口。接着几个人闯进了屋子,荻根与小津正在一起流泪。

  “你们哪个是竹城的姐姐?”其中一个问。

  “我就是。”荻根冷冷地回答。“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未经允许擅闯住宅!”

  刚与小杉谈过话的武士说:“逮捕她!”

  话音未落,骚乱陡起,灯光突然熄灭,整个房子都在摇晃。小津惊恐万分,跌跌撞撞跑进了花园。与此同时,十几个人一起扑向获根,用绳子把她捆了起来。他们把她推倒在回地板上,用脚使劲踢她。

  小津已记不得她是从哪条路来到荻根家的,但她还是在逃命。在朦胧的月色下,她赤着脚,完全凭直觉朝七宝寺跑去。

  当她跑到寺庙脚下时,有人喝住了她。她见那人坐在树林中的石头上,是泽元和尚。

  “谢天谢地,是你,”他说,“我正在着急,你从不在外边呆这么晚。当我发现你这么晚还没回来时,我就跑出来找你。”

  他朝地上瞄了瞄,“你为什么赤着脚?”

  他正在瞄着小津的小白脚,小津一头扑在他怀里开始哭泣。

  “啊,泽元,太可怕了,我们怎么办呢?”和尚语气冷静,试图安慰她。“什么可怕的?世上没那么多坏事。冷静点,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把荻根捆起来带走了。又八也没有回来。泽元,我们该做点什么?”

  她把头继续偎在和尚胸前流泪。

  正午,满头大汗的竹城独自一个人在大山中行走。虽然他已疲劳至极,可就是听到一声鸟叫,也要警惕地四下搜索。

  “狗杂种!”他咆哮着。由于找不到真实的目标来发泄他的愤怒,他把黑橡树剑在空中一挥,把一根粗树枝削断在地。

  “为什么所有的村民都与我作对?为什么他们一见到我,就向山上的哨兵报告?”他感到奇怪。

  他已在佐沼山中躲藏四天了。现在,透过中午的薄薄雾纱,他可以看见自已家的房子,现在只有姐姐一人独守。七宝寺就在他所在山头的脚下,从山上可以看到那刺破树丛的寺庙房顶。他知道这两个地方哪一个也不能接近。佛祖生日那天他斗胆去七宝寺附近,就是拿自己的命在冒险。当他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时,除了逃走外别无他择。他要保住自己的人头。他还知道,一旦被发现,还会给小津惹来麻烦。

  那天晚上,当他偷偷潜回家时,发规又八的母亲正好他家中。他在屋外站了一会,准备进去向又八的母亲解释又八的去向。但当他从门缝中往里瞧时,他被发现了,不得不逃命,自那之后,在他逃避的山上,到处都有武士在搜索。他们在竹城可能行走的每条道上巡逻,同时还组织村民不停地巡山。

  他不知道小津现在如何看待自己,开始怀疑她是不是也把自己当成了敌人。

  他想:“去告诉小津她未婚夫为什么没回来,那确实太难启齿,还不如去告诉那位老妇……对了!如果我向她讲明了一切,她可以比较平和地告诉小津。那么,我就不会再这样在深山中躲来藏去了。”

  他拿定了主意,准备下山。他用一块大岩石把另一块砸碎,手拿一块小石,朝一飞鸟打去。飞鸟被打落了,他简单拔了一下毛,就啃了起来。待他几口吃完温热、鲜嫩的鸟肉后,正要出发,忽然听到一声叫喊,并发现喊叫的那人正疯狂地朝树林中飞跑。“哪里走!”竹城在后面如一头怒豹似的蹿了上去。

  那人不是对手,竹城没几步就跑到了他前头。抓住一看,原来是个进山烧炭的村民。

  “你为什么跑?你不认识我?我是你们中的一个、宫本村的新免竹城。我并没准备活吃了你。你知道,见了人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跑开是极不礼貌的。”

  “是……是……是的,先生。”

  “坐下!”

  竹城把手放在那人的肩上,但这可怜的东西却又逃跑,逼得竹城在背后猛踢一脚,那家伙觉得好象是背后被击了一剑。他象条狗一样地趴在地上,双手捂住脑袋。

  “别杀我!”他可怜地叫着。

  “回答我的问话,好吗?”

  “我告诉你一切,只是别杀我,我有妻儿老小。”

  “没人要杀你。我想这儿到处都是伏兵,对吗?”

  “是吗?”

  “他们对七宝寺监视得很严吗?”

  “是。”

  “今天村里又有人来搜索我了吗?”

  沉默。

  “你是其中的一员吗?”

  那人站起来,象聋哑人那样摇着头。

  “不是、不是、不是。”

  “够啦!”竹城叫了起来。用手紧紧地钳住那人的脖子,问道,“我姐姐怎么样了?”

  “哪个姐姐?”

  “我的姐姐,新免家族的荻根。别装聋作哑!”

  那人回答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竹城忽地把剑悬在他的头顶,“看好,快讲实话,否则我就砍碎你的脑壳。”

  双手合在一起,做着求饶的姿式,颤抖着的烧炭人告诉他荻根已被抓走。村子里贴有告示,凡窝藏竹城的,以同谋犯论处,并规定每家每天得出一个年轻人跟士兵搜山。

  “他们把我姐姐带到哪儿去了?”

  “谣传说带到昭仓监狱去了,但我看不一定。”

  他很快作出决定。“我要把我那可怜的姐姐救出来。如果他们伤害了她,我就宰了他们。”他选定了行动路线,大踏步地向村子走来。“

  几个小时之后,竹城又潜近了七宝寺。晚钟刚停,天色已晚,庙里厨房中、宿舍里已射出了灯光,灯光下人影绰绰。

  “要是小津出来就好了。”他想着。i

  他一动不动地潜伏在通往主殿的长廊边,可以闻到晚饭的飘香。这几天,竹城粒米未进,尽吃野草与生鸟。现在肚子开始造反了,喉头似火烧,吐出一口苦水,便可怜地张着大嘴喘气。

  “那是什么?”一个声音问。

  “可能是只猪。”小津回答着,端着一盘食物就从竹城头上走过。他真想叫住她,但因太恶心没叫出声来。

  这倒使他走了运,因为紧接着就有一个男人在小津后面出现。“到浴室怎么走?”

  这人穿着从庙中借来的和服,窄腰带上吊着一条小浴巾。竹城认出他是一名从姬路来的武士。很明显,他职位很高。当他的部属与村民们正日夜搜山时,他一个人在庙中过夜,并大吃大喝。

  “浴室?跟我来,我告诉你。”

  她放下食盘,沿着过道引着那人往前走,突然那武士从背后冲上去搂住了小津。

  “与我一块洗澡怎么样?”他淫声淫气地说

  “别这样,放我走。”小津叫了起来,但那武士把小津的身子转了过来,用两只大手捧住她的头,嘴唇在她面颊上乱擦。

  “怎么啦?”他勾引着说,“你不喜欢男人?”

  “住手,你不该这样做!”小津无可奈何地抗议着。那武士接着用手捂住她的嘴。

  明知十分危险,竹城还是象猫一样地跃上过道,从后面对准那武士就是一拳。这一拳极沉,毫无防备的武士抱着小津倒下了。小津正要挣脱武士的双手逃走,突然一声惊叫。倒下的武士接着大声喊:“是他,竹城!他在这儿,快来人抓住他!”

  刹那间,庙里的脚步声、吼叫声大作。庙钟开始报警——竹城已被发现。树林中的士兵开始朝庙前场地上集中。但竹城早已跑了,一大队搜索队又开进了佐沼山。竹城自己也不知这是怎样从搜索网中逃脱的,现在正站在通往又八家又大又脏的厨房的入口处。

  看见屋内有昏暗的灯光,他开始叫门。

  “是谁呀?”小杉提着灯笼从后屋出来。当她看清了来人的面孔时,多瘤的脸顿时变为土色。

  “你!”她叫着。

  “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竹城急急忙忙地说。“又八没有死,他还健在。他在外地和一个女人呆在一起。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因为我只知道这些。请你转告一下小津好吗?我无法去告诉她。”

  他讲完这些,如释重负,转身要走。但老寡妇叫住了他。

  “你准备上哪儿去?”

  “我要去劫昭仓监狱,救出荻根。”他悲伤地回答。“劫狱后,我再到其他地方去,我只是要告诉你及小津,我没让又八死在外面。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不会回来。

  “我明白,”小杉把灯笼换到了另一只手里玩弄了一会。用手指着肚子示意说,“你肯定很饿,是吗?”

  “我已好几天没吃饭了。”

  “可怜的东西。等等,我正在做吃的。一会就可用餐热饭给你送行。在我作饭时,你要不要洗个澡?”

  竹城无言。

  “别这样不好意思,竹城。新免与本位田在赤松正德在世时,还是一家人呢。”

  竹城仍没有回答。他抬起手擦了擦眼。好长时间了,没有一个人这么仁慈地对待他。

  “快到浴室去,”小杉慈母般地催着他。“站在这儿太危险——有人会看见你。我去给你拿浴巾。你洗澡时,我找些又八的衣服给你。”

  她把灯笼递给竹城转身消失在后屋。片刻之后,她的女儿离开房子,跑过花园,遁入夜幕。

  浴室内,灯笼摇晃。水声哗哗。

  “怎么样?”小杉快活地问,“水热吗?”

  “正好!我觉得我成了个新人。”

  “慢慢洗。暖暖身子,饭还没好。”

  不一会,小杉的女儿上气不接下气地再次出现在大门口,后面跟着一大帮武士与村民,小杉出来与他们耳语了一阵,

  “啊,你让他在洗澡,很聪明。”一个声音赞赏地说。“好,我们这次一定可以逮住他。”

  兵分两路,全都小心地匍伏前进,就象一群癞蛤莫,朝有光亮的浴室爬去。

  某种东西——某种模糊不清的东西触动了竹城的直觉。他从门缝中往外一看,顿时毛发倒竖。

  “我掉进陷饼了!”他叫着。

  现在他一丝不挂,浴室又太小,毫无回旋余地,也无时间考虑。他看到成群的人拿着棍棒、长矛包抄过来。但他并不害怕,因为所有的害怕都被对老寡妇小杉的愤怒压倒了。

  “好哇,狗杂种,看招!”他咆哮着。

  他可顾不上外面有多少人。在这种情况下,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先发制人,主动出去,决不被动挨打。由于外面围攻的人互为策应,他飞起一脚,踢开大门,浑身赤裸,跃在空中,抓住向他刺来的第一个矛头,反过来一下子把持矛人摔到灌木林里。接着落地握矛,象个旋转的伊斯兰教托钵僧,把个长矛舞动得如飞轮一般,四下护住身子,无人可挡。围攻者只有叫喊着互相壮胆,近前不得。

  当他的长矛大约是第十回触及到地面时,突然断了。他扔掉长矛,抓起一块大石头朝前砸去,有人应声而倒。

  “瞧,他跑进了屋子。”其中一人叫着。几乎就在同时,小杉带着女儿溜进了后花园。

  竹城破门而入,大声叫喊:“我的衣服在哪儿?还我的衣服。”最终他发现自己的破烂在厨房角落。他拿上农服,蹬上一座大泥灶,从高高的小窗中爬了出去。当竹城爬到了屋脊上时,那帮追兵乱成一团,互相咒骂、互相找借口,他们的这次诱捕又失败了。

  站在屋脊中央,竹城从容地穿上和服,用牙从腰带上撕下一条布带,从根那儿把一头湿发扎了起来,由于扎得太紧,眉尖与眼角都牵动了。

  春天的夜空,满天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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