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语文首页 -> 外国名著 -> 好兵帅克 -> 好兵帅克历险记(三) -> 在线阅读

第一章 在匈牙利大地上行进(6)

小说:好兵帅克历险记(三)   作者:(捷克)雅·哈谢克   更新时间:2012-10-10 15:40:38   阅读次数:

  士官生比勒越睡不安宁,越是翻来覆去地折腾.而他新做的梦更为离奇:在争夺奥地利王位的战争中,他正在防守林茨(在奥地利境内.).

  他梦见了防守严密的要塞碉堡.防御工事和护城屏障.他的指挥部变成了一所大医院.四周都是捧着肚子打滚的伤兵.拿破仑一世的法国龙骑兵正穿过林茨的城防工事.

  而他这位城防司令站在人群之上,也捧着肚子,对着一位法军使者嚷着:"请转告贵国皇上,我绝不投降......"

  随后似乎肚子突然不疼了,他领着一营人马越过城防工事,突围而出,踏上光荣凯旋之路.他看到卢卡什上尉挺胸挡住法国骑兵向林茨城的保卫者比勒砍下去的军刀.

  卢卡什上尉奄奄一息倒在他的脚跟前嚷道:

  "EinMannwieSie,HerrOberst,istntigeralseinnichtsnutzigerOberleutenant."(德语:"上校先生,现在需要的是您这样的男子汉而不是什么废物上尉.")

  林茨城的保卫者激动地从垂死的卢卡什上尉遗体旁转过身去,这时突然飞来一颗沙弹,打在他的屁股上.

  比勒机械地摸摸裤裆,觉得手上粘乎乎的.他嚷了起来."Sanitt!Sanitt!"(德语:救护队,救护队!)接着便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巴柴尔和马杜西奇把比勒从地板上抬起来,放回原位.

  然后,马杜西奇到扎格纳大尉那儿去报告说,士官生比勒出了怪事.

  "这可不是因为喝了白兰地,"他说."十拿九稳是得了霍乱.士官生比勒在所有车站上都喝了水.在莫雄我看见他还......"

  "霍乱不会这么快就闹热来的,马杜西奇.你到隔壁包厢里去叫大夫来给他瞧瞧."

  派给营里的"军医"是一个名叫费尔费的老医科大学生,学生团(学生团产生于拿破仑战争时期.初期带有进步性质,受到德奥当局迫害.一八四八年后,该团大多数组织已成为德国资产阶级民族黩武主义的堡垒.)成员.他爱喝酒,好打架,不过,医道倒也颇为高明.在奥匈帝国各个大学城里上过好几所医科学院,又在各种医院进行过实习,但未曾获得医学博士学位.因为他叔父留给他继承人的遗嘱中有这么一条:说必须每年付给他学医的助学金,直到费尔费获得医学博士证书为止.

  这份助学金大约比医院一个助理医生的工资还要多四倍,所以费尔费便想方设法推迟获得医学博士学位的时间.

  继承者们很是恼怒,宣布他为白痴,还要强迫他娶个有钱的妻子,好把他摆脱掉.为了气气这些继承人,费尔费这位大约是十二个学生团的成员便在维也纳.来比锡和柏林出版了几本诗集,往《Simplicissimus》(德语:《简易杂志》.是在慕尼黑发行的一种进步的幽默讽刺画刊.)上投稿,并毫不在乎地继续上他的大学.

  战争爆发了,战争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打击.

  诗集《LachendeLieder》,《KrugundWissenschaft》,《MrchenundParabeln》(德语:《笑歌》.《小罐与科学》.《童话与寓言》.)的作者被无理地抓去当兵,军政部有一位他叔父的遗产继承人想方设法让这位热诚的费尔费通过了"军事医学博士"学位的考核,而且是以笔试方式进行的.在大量填空问答题上,他都一律写上《LeckenSiemirArsch!"(德语:请吻我的屁股吧!)三天之后,上校庄严地通知他获得了各科医学博士证书,说他早已具备博士资格,参谋部军医主任将他分配到附属医院.还说只要他表现得好,很快就能晋升;还说他尽管在各个大城市都跟军官们有些纠葛,这是谁都知道的,但在今天的战争年代是会被遗忘的.

  《小罐与科学》诗集的作者咬咬嘴唇,就去当军医了.

  几经证明,他对伤病士兵特别宽厚,尽量延长他们的住院期限.赶上大兴口号"不躺在医院,宁死于战壕!......不死于医院,宁可上前方"的时节,费尔费大夫就被派到十一先遣连,开往前线去了.

  营里的正式军官们瞧不起他;后备军官们也不把他放在眼里,不跟他往来,生怕接触多了会更加加深自己与正式军官之间的鸿沟.

  扎格纳大尉对于这位过去在长期留级期间已经伤了许多军官(指决斗时用剑刺伤对方.的医学学士自然更是傲气凌人.当"战时医生"费尔蒂打扎格纳身边走过时,后者连看也不看他一眼,继续跟卢卡什上尉聊着诸如布达佩斯附近出产南瓜一类毫无意义的事儿,卢卡什上尉说的是:他在士官学校三年级学习的时候,曾经同几位"老百姓"出身的同学到斯洛伐克去过一趟.找到一个福音堂牧师.斯洛伐克人,那人请他们吃带南瓜配菜的红烧肉,然后又给他们斟葡萄酒,嘴里说着:

  南瓜配猪肉,

  再加葡萄美酒.

  卢卡什却感到受了莫大的侮辱.

  "在布达佩斯,我们没啥好看的,"扎格纳大尉说."根据行军计划,我们在这儿只停两个小时."

  "我觉得,车子在挪动,"卢卡什上尉说."我们快到转运站Transport-Militr-Bahnhof(德语:军用列车站.)了."

  "战时医生"费尔费正打旁边走过.

  "算不了一回事,"他微笑着说."应该提醒那些一心想当军官.在布鲁克时还在军官俱乐部炫耀自己的战略历史知识的先生们,一次把他妈妈寄到战地上来的一大包甜食吞吃光是危险的!士官生比勒自己坦白说,从列车开出布鲁克算起,他已经吃了三十块奶油蛋卷,每到一站就只喝开水.大尉先生,不禁使我想起席勒的诗:《Wersagtvon》(德语:《谁说......》.)."

  "我说,大夫,"扎格纳大尉打断了他的话,"这里谈的不是席勒.士官生比勒究竟怎么啦?"

  "战时医生"费尔费冷冷一笑说:"候补军官,贵营的士官生干脆拉了一裤裆.......这既不是霍乱,也不是赤痢,只是一般的拉稀拉了一裤子.贵营的候补军官先生白兰地喝过了量,就拉了一裤子......不过,不喝白兰地,大概也会拉一裤子的,因为他吃家里寄来的奶油蛋卷吃得太多了......简直是个小孩子......据我知道,他在军官俱乐部总是只喝四分之一公升,他是个禁酒主义者."

  费尔费大夫吐了一口唾沫."他总是买林茨城的点心吃!"

  "这么说没什么要紧吧?"扎格纳大尉反问道."可出了这么件事儿......总是......万一消息传出去......"

  卢卡什上尉站起来,对扎格纳大尉说:"我对这样的排长实在是太多谢了!"

  "我帮他治了治,"费尔费说,并没收敛笑容,"下一步就请营长处理吧,营长先生.我准备把士官生比勒转给地方军医院,开个证明,说他得了痢疾.恶性痢疾......需要隔离.士官生比勒会住进传染病室......"

  "这肯定是最好的出路,"费尔费带着同样神秘的笑容接着说,"或叫拉了一裤子的士官生,或叫得了痢疾的士官生,二者必居其一......"

  扎格纳大尉把脸转向他的朋友卢卡什,打着十足的官腔说:"上尉先生,你们连的士官生比勒得了痢疾,让他留在布达佩斯治病吧."

  扎格纳仿佛觉得费尔费笑得喘不过气来了,可是当他瞥了这位"战时医生"一眼时,发现他脸上有一种罕见的若无其事的表情.

  "那么一切都办妥了,大尉先生,"费尔费平静地说,"候补军官......"他把手一挥说:"谁得了痢疾,都是一拉一裤子."

  于是,勇敢的士官生比勒就被送进了新布达的军人传染病院.

  他那条满是屎尿的裤子就在世界大战的漩涡中丢掉了.

  士官生比勒关于伟大胜利的幻想被禁锢在传染病院的一间病房里了.

  当士官生比勒得知自己得了痢疾时,他确实高兴之至.

  为皇上效忠,负伤还是患病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在医院里他又碰到了一点小麻烦:因为所有痢疾病患者的病房都挤满了,他们便把士官生比勒转到霍乱病房.

  参谋部一位匈牙利族的军医让士官生洗过澡之后,在他腋下塞了一支体温表,一量体温,直摇头说:"三十七度!患霍乱最不详的迹象是体温急速下降.病人表情冷漠......"

  士官生比勒的确毫无动感情的迹象.他异乎寻常地安静,反复念叨着:反正都是为皇上而受苦.

  军医又让护士把体温表塞进士官生比勒的肛门.

  "霍乱后期,"军医作了确诊."这是后期症状.极度虚弱,病人对周围毫无反应,神志不清.在临死前的痉挛中微笑."

  当别人给士官生比勒的肛门里塞进温度计时,他俨然象位英雄.在这种摆布下,他确实如同殉道者一般微笑着,连动都不动一下.

  军医暗自思忖:"虚脱,这是霍乱病患者渐渐死去的征兆."

  军医又问一个匈牙利卫生兵,士官生比勒在澡盆里是不是还腹泻过.

  军医得到否定的回答后,望了望比勒.霍乱病患者如果突然停止腹泻与呕吐,这就同前述的迹象一样,是患者临死前几小时的症状.

  士官生比勒被脱得精光,在温水盆里洗过身,然后一丝不挂地被抬到床上,他觉得很冷,牙齿作对儿厮打,全身起鸡皮疙瘩.

  "你瞧,"军医用匈牙利语说,"牙齿直打颤,四肢冰凉.没救了."

  他弯下腰来对士官生比勒用德语说:"Alsowiegeht,s?"(德语:"您觉得怎样?")

  "S-s-se-hr-hr-gu-gu-tt."(德语:"很—很—很—很好—好.")士官生比勒敲着牙齿说."ei-neDe-deck-ke!"(德语:"给我被—被—被子.")

  "他的神志时而模糊,时而清醒,"军医又用匈牙利语说."他身体消瘦.嘴唇和手指甲本来是应该发乌的,象这种患了霍乱而嘴唇.指甲没有发黑就死去的病例,我已经碰到第三个了......"

  他又对士官生比勒俯下身来,用匈牙利语接着说:"心跳听不见了......"

  "给给给......我......被......子,"士官生比勒冻得直哆嗦地请求说.

  "他刚才说的话就是遗言了,"军医用匈牙利语对医护下士说."明天把他和柯赫少校一道埋掉.他马上就会失去知觉的.他的死亡证在办公室吗?"

  "可能在那里,"医护下士平静地说.

  "被被被被......子......"士官生比勒朝着离去的人们的背影恳求说.

  这个有十六张病床的大病房里,一共住了五个病人.其中一个已经死了.是在两个钟头之前咽了气,用床单盖着的.这个死者和发现霍乱病菌的学者同姓,这就是军医打算在明天和士官生一道埋葬的柯赫大尉.

  士官生比勒在病床上欠起身来,第一次看到人们怎样为皇上患霍乱而奄奄一息.他亲眼看着四个活人中死掉了两个.他们先是喘不过气来,然后脸色发青,同时嘴里还喃喃说些谁也听不懂的话;与其说是说话,不如说是一种从憋得难受的嗓子里发出的嘶嗄声.

  另外两个就象患伤寒的人表现出转危为安的强烈反应,他们嘴里不知在嚷些什么,还用那骨瘦如柴的腿踢着被子.一个大胡子医护兵俯身用施蒂里亚话(士官生比勒听出来了)安慰他们说:"我也患过霍乱病,亲爱的先生们,可我没这么踢过被子.你们这下可好啦,你们可以得到假期,直到......唔,别那么踢!"他冲着那个把被子踢得盖过了脑袋的病人嚷道."咱们这儿不许这样.你在发烧,应该高兴,至少不会伴着乐曲把你送进太平间了.你们二位总算逃过了这一关,没有生命危险了."

  他又看了看四周.

  "瞧,那儿又死了两个.这是我们预料之中的,"他和气地说."你们应该高兴,你们两个已经幸免了.我得去取被单."

  他不多久就回来了.他用被单把嘴唇完全变黑了的死者盖了起来.又把他们那双指甲发黑.临死前握得很紧的手掰开,使劲把他们伸出来的舌头塞进嘴里.他在床前跪下开始念祷文:"圣马利亚,上帝之母!"

  同时,这位施蒂里亚人老医护下士看了看他的日趋好转的病人,他们的呓语是获得新生的一种反应.

  "圣马利亚,上帝之母!"当他突然发现有个光身子的人在拍他的肩膀时,他又重念了一声.

  这是士官生比勒.

  "劳驾,"他说,"我洗了一个澡......他们......给......我洗了......一个澡,我要条被子......我冷......"

  "这可是个特殊病例,"半个钟头之后,参谋部军医对睡在被子里的士官生比勒说."您是个初愈病人,士官生先生.明天我们得把您送到塔尔诺夫的后备医院去,因为您还是霍乱症的带菌人......我们这一门学科,已经达到了可以准确掌握它的程度.您是九十一团的吗?"

  "是十三营十一连的,"医护下士替士官生比勒回答说.

  "你写吧,"参谋部军医说:"兹介绍九十一步兵团十三先遣营十一先遣连士官生比勒前来塔尔诺夫霍乱病院进行观察.霍乱病带菌人......"

  精力充沛的士官生比勒就这样成了霍乱病的带菌人.

(快捷键←)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
关于本站 | 业务合作 | 广告联系 | 留言建议 | 联系方式 | 网站导航 | 管理登录
闽ICP备05030710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