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爸

下午，我斜靠在床上，身上搭着被子，阳光被厚厚的窗帘遮盖着，透不进来。我的眼里，放肆地流着热泪。不远的电视机，播放着一部家庭伦理连续剧《孝子》。
　　我是极少打开电视的，经常是别人早就看过了，我却都没听说。这部片子，有机会被我碰到，不能不说是缘分所至。那是一个午后，坐在电脑前许久而倍感疲倦，躺在床上休息。无聊中打开电视，随意看看。没多久，乏意袭来，昏昏地睡了。睁开眼睛，电视里正演到一个老妇因病住在医院的情景。儿女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老妇在与刚生下孙女的儿媳闹别扭。演员们的演技都十分老道，逼真，吸引我看下去。渐渐地，我的心如被针尖刺着一样的痛。
　　去网上查片子的结局。片尾，母亲死了，一堆儿女在哭。我受不了，个个儿女都好，为什么要安排父母死去呢？我不愿看到这个结局，要是他们一直都在磕磕绊绊中生活多好啊！他们可以活动不便，甚至头脑糊涂，但是要一直心里快乐。坐在电视机前的我们，不是也从中跟着体会那份快乐呢？
　　可是，我知道，人早晚都会死的。想到这里，有很想哭的冲动。不是怕死，我的年龄，死还是十分遥远的事情。片中的母亲，脾气古怪，倔强地做着许多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看着就招人烦。可这么倔强坚强的母亲，到片尾，她还是死了。想着这些，忍不住哭，眼泪“哗哗”地流。我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小时候，父亲很严厉，极少和我们说话，更是极少笑。他管教我们的方法可以说是苛刻。不让我与外人交往，偶尔外出，哪怕只是买份杂志，很快回来，也会说上极难听的话。让少女时期的我，有种受侮辱的感觉。因为父亲类似清教夫的教育方式，使我到了成年，见了异性十分地紧张害怕，这种心理直到多年后才克服。
　　父亲在一场大病之后，性格更加的古怪多疑。为了离间我和母亲，在母亲下班进门之前，他把馒头扔在地上，而这时我在另外一间屋子里。母亲进来，看到地上的馒头问，“这是怎么回事？”父亲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还不是你女儿扔的，我就说了她一句，她把馒头给扔地上了。”母亲过来责问我，我当然不承认，因为根本就是父亲干的！可母亲不相信我的话。当母亲对着我斥责的时候，我看见身后的父亲望着我，脸上露出笑。
　　他这么做，是为了让我和母亲的关系远一些，不要那么亲近。他讨厌我和姐姐们围在母亲身旁，而他冷清地坐在一边。但是，他的做法让我更加痛恨他，曾好几年没叫过他一声“爸爸”。
　　我在家人的一片反对声中，匆匆地结婚了。父亲不认这个女婿，不让他上门。而等我有了女儿，抱着她回家时，父亲伸长着脖子，慈祥地望着她，还轻轻抱着她摇，逗得她在父亲的臂弯里格格地笑。我专找父亲清闲的时候回家，让他逗女儿玩。有了女儿之后，我渐渐地不再和父亲作对，会做一些让他高兴的事情。
　　离婚时，父亲坚决地说，“什么都不要，也要孩子！”老爸在家里说话很有威信的。我上班常年在外，根本无法带女儿。因为有了父亲的一番话做了后盾，最终我得到了女儿。这些年，在父亲母亲的抚养下，女儿一天一天地长大。
　　可是，我却不能和女儿住在一起。因为父亲不容我住在他那里。离婚之初，我整个人的神经都是紧张的，压抑的。父亲不管不顾，非要逼我走。那天晚上，二姐过来，开车把我接到她家里住。我在她的车里，不停地哭。流了不知多少的泪。那一刻，我觉得整个人快要被泪水淹没了。
　　从此，在心里远离了父亲，觉得他自私，不理会我的感受。我的心里，只有母亲，走到哪里，惦记的只有母亲。
　　我看这部《孝子》的时候，心里想到的是父亲，年近七十的父亲。他的身体壮壮的，每天早上，骑着二姐给他买的电动三轮，无论刮风还是下雨，按时送我的女儿上学。他还是不容我，多住几天，就会轰我，嘴里骂着不堪入耳难听的话。回家的时候，我看见他满头的白发，背略略地驼着，脸色极好，很是红润。有劲，搬几十斤大米没有问题。根本看不出是年近七十的老人。
　　父亲，他还能活多久呢？这个问题，在看《孝子》之前，从来没有想到过。因为父亲的身体那么好，我觉得这个问题离我太远。十年？八年？十五年？二十年？女儿说，姥姥姥爷会活到一百岁。我不大相信，心底却暗地里认为就是这样。他们的身体都那么的好，没有给我任何暗示死是不远的事情。没想过父母的年纪，没想过，父母距离七十岁那么的近。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们会离我而去。
　　母亲性格好，自己能照顾自己。要是母亲先父亲一步走，父亲可怎么办啊？他不会适应和我们一起生活，我们也适应不了。父亲不允许母亲离开他一天，连母亲想回趟老家的心愿都达不到。但是，母亲先他一步离开呢？父亲怎么办？可怎么办啊？
　　父亲是河北人，母亲是湖南人。两人相识在云南，彼此有着截然相反的饮食风格。因为母亲，父亲一辈子改吃了米饭。可还是爱吃面食的，偶尔外出买一顿面食解解馋。近些年，外面卖的东西搀假越来越多，父亲极少去买了，一年到头都是米饭。我原本也不会做面食的，去年却学了几招，烙个大饼什么的不成问题。曾给父亲做过，他把从未予人的夸奖给了我。那顿饭吃得很开心，可后来，父亲再不让我做，嫌麻烦。我也乐得清闲，没再坚持。适可而止吧，能被夸奖实在太不易了，万一再做不符合他心意，被骂，岂不得不偿失？
　　过几天，要回去一次。这次，我想好了，一定仔仔细细做顿好的烙饼给父亲。只要他想吃，怎么变着花样做都可以。我还要对父亲说些体贴关怀的话，让他感到温暖。嗯，住久了，他还是会骂我，会骂得很难听。也许，我听了，还是忍不住会哭。可是想想，要是有一天，我想让他骂我，都没机会了呢？